柳色

杂食党,洁癖慎关
墙头众多,频繁爬墙
(爱发电主页:一朵桔梗花呀花)

【冬寡】Had I not seen the Sun 01

*还是50fo点梗时写的冬寡,就一个开头,放出来看看,证明我是写了的

*冷战时期,冬兵原设定,寡姐私设为苏联高官妻子,介意慎入

*占坑,但不一定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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娜塔莎


那天早上,娜塔莎如常来到餐厅。她的丈夫,卡拉切夫将军,正坐在餐桌前看报。他越过报纸瞥了她一眼,旋又埋下头去,命令道:“去换身衣服。”


娜塔莎穿着白色丝绸长睡衣,只用湿毛巾擦了把脸,红色卷发胡乱披在肩上。她扬了扬眉毛,坐到自己的座位上,回应道:“没有必要。我又不出去。”


她丈夫的胡须抖动了两下,皱起眉毛,刚要开口却大声咳了起来。他吊出一大口痰,含在嘴里找痰盂,没有找到,只好吐在了烟灰缸里。这一变故让他想起了自己饱经战火、公文、酒精、烟草摧残而不再年轻的身体,忙一迭声地喊叫女佣拿药来,无暇再理会娜塔莎对他的冒犯。


早饭是燕麦、面包和牛奶,一如过去的几十个早晨。卡拉切夫将军对规矩和秩序有一种发狂般的迷恋,在他的家里,每天什么时候吃什么饭,都是由秘书制定好、经他审阅过再交给厨娘严格执行的。春夏的早晨就是燕麦、面包和牛奶,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。


娜塔莎意兴阑珊地往面包上涂黄油,一眼也没匀给对面仰起脖子喝药的丈夫。结婚两年了,她已经连嫌弃都懒得嫌弃了。起初她还抱有希望,试着想要爱上这个粗野、暴躁、年过半百的丈夫,试着至少能与他友善相处。后来她开始怨恨,夜半无眠,在被窝里切齿诅咒安排这场婚姻的父亲。她甚至想过自杀。好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。她意识到自己之所以痛苦,是因为不肯接受现实。现在她接受了。


是的,卡列切夫粗野、暴躁、专横、不解风情,还会在每周周五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进她的房间,带着一身难以言述的糟糕味道爬上她的床,但他总有一个好处:他老了。


他老了,这是娜塔莎原先最不能接受的,但换个角度想,这意味着他没有多少天好活了。娜塔莎现在安心等他死,他死了,她才获得新生。每次他冲着她大吼大叫想要说明她不听从他的指令是多么愚蠢时,娜塔莎都会打量着他们的房子默默盘算:那块窗帘太老土了,要扔到柴房里去,管它是谁送的;这扇墙要凿开,空间太小了,开舞会都没有地方;还有这些勋章,这些闪闪发亮的被他视为命根子的勋章,连同那把手枪,都要丢到柜子的最深层,拿把大锁锁起来,沉到河里去,再在卡列切夫的墓前把钥匙烧成灰烬。


娜塔莎想着想着,露出了一个微笑,她那暴躁的丈夫便吼得更凶了。


日子一天天地过,娜塔莎发现当你不报任何希望时,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。她每天早上7点钟起床,吃早饭,上午见几位太太夫人,午后在花园坐一会,就可以上床睡觉了。卡列切夫很满意她的改变,他说她现在端庄多了,有了一点将军夫人的风度。但娜塔莎还是会顶撞他,冒犯他,拗他的性子,哪怕他会对她吼叫,哪怕他气急了会把她的手臂掐得青一块紫一块,但她毫不妥协。她想她总要保留一点自己,她已经妥协太多了,她怕再妥协下去,她就不是她了。那个时候卡列切夫死了,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遗孀,一具行尸走肉。


吃过早餐要回房间时,卡列切夫叫住了她:“等会,我要你见个人。”


娜塔莎一声不吭又坐回到座位上。


“我跟你说过我要全国巡检吗?”卡列切夫得意地问。


娜塔莎摇了摇头:上帝保佑,让他赶紧去巡检吧。


“那我现在告诉你,我被任职为巡检官,要去巡检边防了。”她的丈夫说,“你收拾一下东西,我们下周一就启程。”


娜塔莎昂起头:“我也要去?”


“当然,我的好夫人,你不去,谁帮我打发那些官员妻子呢。”


娜塔莎耸了耸肩。生活已经不能再无聊了,出去旅行或许不错,即使是跟卡列切夫一起。运气好的话,也许会碰见一两个刺客,一枪把卡列切夫崩了。即便她也不幸罹难,那也没什么损失——生活已经不能再无聊了。


“将军。夫人。”秘书走了进来,敬了两个毫无瑕疵的军礼。又是卡列切夫那一套,秩序,规矩。


“他来了?”卡列切夫问。


“他在门口。”


“让他进来。”


脚步声轻轻地,一个身影走了进来。娜塔莎懒懒地抬起头,一下就撞进他湖泊般的绿眼睛中。这个男人看年纪不到三十岁,有着俊秀的五官。他眼神冰冷,嘴巴紧抿着,面无表情,却似乎带着丝让人怜惜的懵懂。


“士兵?”卡列切夫叫。


“请吩咐。”


娜塔莎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左臂是条假肢,银色的金属在晨光下泛着冷光。他身材高大,体格匀称,穿着一身叫不出名字的黑色作战服。


“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听我的命令,保护我,跟我去各地巡防,揪出隐藏的特务、刺客、杀手。”


“是!”


卡列切夫满意地点点头,忽然想起了什么,指着娜塔莎加了一条:“这是夫人,你也要保护他。”


“是!”男人机械地答应道,看也不看娜塔莎。


冬日战士,娜塔莎自是听过他的名号的。真可惜,她想,生得这样好看,竟被他们训练成了杀人机器。所有的情感都被摧毁,所有的个性都被磨去,所有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都被封藏,终于成了这么一件完美的、生命中只有指令和任务的、称手的武器。


娜塔莎忽然想到了自己。


冬兵

 

冬兵不喜欢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。


他习惯于从任务眼中看到恐惧、怨恨,从长官眼中看到欣赏、赞许,从旁观者眼中看到敬畏、好奇。但他从来没见过那种眼神:一半是怜悯,一半是惋惜,还带着一丝嘲弄。不知是嘲弄他,还是嘲弄这个世界。


他避开眼去,不和她对视,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跟随着她。她眼睛注视的地方皮肤灼烧起来,让他烦躁不安。


和许多人认为的不同,冬兵并非一块毫无感情的冰冷机器。他有思想,有情绪,他只是在大部分时间把它们隐藏在心底,以做到心如止水,波澜不惊。


任务当然是最重要的。他要帮组织清理祸害,这不容有失。但没有任务的时候,他也会放松自己,不去想,不去看,不再绷紧每一条神经,而是让自己沉浸在懒洋洋的虚空中。这个时候,一些奇怪的影像和情绪就会乘隙而来。他会看见破败的小巷,看见深深的战壕,看见列车、冰雪和昏黄的酒馆,看见一些陌生的面孔:有男的,有女的,有年长的,有幼小的。他的心常常会不受控制地被掐紧,被抚慰,他有时急躁而担忧,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需要他做,有时又快乐而安逸,仿佛身处好梦中,虽知是梦,却仍有留恋。这些东西困扰着他,却并未令他反感。因为当他重回任务中时,这些虚幻的快乐、忧伤、满足、躁动全都如初阳下的晨露蒸发不见,只留下条理清晰的现实世界。


现实世界也没什么不好,但那个虚幻的世界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。他小心翼翼地收集着那些画面,在无人打扰的时候才拿出来欣赏,他把它们打乱顺序,颠倒先后,想要把这些碎片拼成完整的拼图——他坚信它们会成为完整的拼图。


这是他生活中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

他的生命,他的时间,他的身体都不属于他,但这些,这些微小的、单薄的、毫无意义的碎片是他的。


有时候他会做噩梦,梦见自己终于拼出了拼图的大部分,然后一只脚粗暴地踩过来,踏上去,将拼图踩成碎片,再用一把扫帚把它们扫走,留下一片干净得过分的空地。每次想起这些,他就愤怒而委屈。


但这只是个梦罢了。没有人知道碎片的事。


跟他做过的所有任务相比,保护卡列切夫是最简单的一个。卡列切夫为人暴躁而忠诚,他在战场上拼得了自己受用一生的荣光。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本不够在政坛立足,他的人生轨迹本该是在寂寥晚年中追忆辉煌岁月。然而有人慧眼识珠,看到了他的价值,便将他吹捧成民族精神的象征,并利用他的鲁莽、暴躁和纯粹的爱国精神,让他在党派斗争中屡屡出任先锋和马前卒。卡列切夫不懂政坛险恶实是胜过战场,他不懂像他这样的人往往就成了弃子和牺牲品,他的生命就是赌桌上的筹码,开大,加官进爵,开小,身败名裂。但他委实运气太好,竟能一路有惊无险走到最后,懵懵懂懂之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。所以他迎来了事业第二春,身居高位,风头无两。


同时他也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


如果说卡列切夫是个运气极好的赌徒,那么组织就是个两边押宝、稳赚不赔的庄家。当卡列切夫这边有了胜势,组织立即出手帮他们解决了对手,向他们证明组织的诚意和能力。现在,在组织的蓝图中,卡列切夫扮演了关键的一环,有他在,某个政策才能顺利推行,所以他的安全也就成了冬兵的任务。


卡列切夫的饯行宴在周日中午。他的五六个政客朋友团坐在饭桌前,压低声音谈论着,密谋着。政治和女人,是男人间永恒的话题,前者用来提升格调,后者用来融洽关系。对于这群政客而言,前者是他们的身家性命,便更侧重了些。饭毕,他们咬着雪茄,斜躺在沙发里,已就某一人的处治方式或某一事的应对手段达成共识,便觉出女人的需要了。


卡列切夫叫过他的秘书,让他去请夫人来弹琴。一般来说,丈夫是不愿自己的妻子成为男人们讨论的对象的,因为他很清楚这些男人会说出什么话。但卡列切夫乐于让妻子抛头露面,这是一种炫耀,他不在乎男人会以怎样色眯眯的眼光看她,反正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。所有的意淫最终总会归结于对这位美人拥有者——卡列切夫的羡慕与嫉妒。他享受这种妒羡。就好像有些人爱戴名牌腕表,并非腕表本身多么吸引他,而是因为那背后的地位象征。


冬兵站在二楼栏杆处,居高临下地望着客厅这一干人。客厅里烟雾缭绕,酒味熏人,这群人坐于其中,浑然不觉。就在这种环境下,苏联四分之一的命运,可能就被确定了。


秘书去了许久,不见回来。一个小个子男人调侃起“老夫少妻”之类的话,卡列切夫脸上有些挂不住,四下一看,冲冬兵招了招手。


“你去催一下夫人。”


冬兵皱了皱眉。他是间谍、杀手、保镖,可不是让人呼来喝去的仆从。即使他不介意这些,可任务是保护卡列切夫,他应该把他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。然而他先看了看客厅,又看了看一旁七倒八歪的众人,觉得卡列切夫可能存在的唯一危险就是被客厅里的烟味呛死。于是他回答:“是!”


起居室离客厅不过三分钟。秘书面有难色地站在门口,见他过来,无奈地说:“夫人说她没有合适的衣服,不肯去。”门敞开着,起居室里流淌出舒缓的提琴曲,冬兵沉默着走了进去。


房里坐着两个女人。坐在沙发旁的那个是卡列切夫给夫人新请的英文老师,坐在沙发上的就是夫人。她手捧一本书,正在缓慢地念读:


Had I not seen the Sun

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

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

My Wilderness has made —


艾米莉·狄金森。冬兵脑子里突然跳出来这么个名字。他企图搞清楚这个名字的来源和意义,但那一瞬间的熟悉感觉很快就如肥皂泡幻灭了。他呆滞在当场,直到有人喊他:“你来干嘛?”


他回过神,望向面前的女人:“将军让我来催一催你。”


“我说了,我没有合适的衣服。”


“客人很多,如果你不去,将军可能会生气。”


她笑了,半是挑衅半是嘲弄,末了说道:“可我就是没有合适的衣服。”


“不需要很郑重,常服就行。”


她将书放在一边,站起身,张开双臂,向他显示自己的衣着,问道:“这一身可以吗?”


她穿着很朴素的浅黄色棉质连衣裙,裙子剪裁得很流畅,腰部盈盈一握,向下是缓缓张开的伞形裙,长至脚踝,裙角绣着花草;向上没有多余的设计,单只合身二字,布料仿佛跟随着设计师的手在描摹她的身体曲线……


冬兵别过脸去,回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

她咬着嘴唇,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有节奏地点来点去,像是在思考。最后,她嘀咕了一句:“还是去的好。”


她转过身,边走路边抬高手臂将自己的红褐色长发挽成发髻。走到梳妆台前,补了一下粉,戴上耳环,涂上口红,抿抿嘴,又拿出香水,喷在手腕上,再仰起头,用手腕点了点脖子两侧,又点了点发鬓。一阵怡人的花果香飘满了房间。


她走到沙发前,将书收起来。冬兵盯着那本书,大脑又回到“艾米莉·狄金森”上打转。她发觉了,扬起书问道:“你想看这个?”


“艾米莉·狄金森是谁?”他忍不住问。


她吃了一惊,愣了片刻,道:“是我刚才念的那首诗的作者。你……你懂英语?”


冬兵点了点头。她轻轻叹口气,又用那种让他厌恶的眼神望着他,那种怜悯而惋惜的眼神。


她穿上罩衫,走了出去。冬兵迟疑了一下,才转身跟上。他远远跟在后面,脑子被那首诗、那个人名和那个女人的眼神整得十分混乱。春日的阳光照在他的金属臂上,闪闪发光。他记起那首诗的意思:“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,我本能够忍受黑暗。可如今,太阳把我的寂寞,照耀得更加荒凉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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